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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5章 死則同穴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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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5章 死則同穴7

君後?

姜青姝聞得此言,驀然一怔,低眼看著她,沈聲問道:“他怎麽了?”

霍元瑤伏在地上,哭得上氣不接下氣,嗓音斷斷續續:“他……他為了引謝安韞提前動手,果然不惜犧牲自己……臣聽陛下的,換了藥,本來攔住了,可臣沒想到……他手上竟然還有毒藥……”

姜青姝面色驟變。

他竟然……

竟然真的會為她做到這個地步。

她眼皮子狂跳不已,心中霎時好似堵了一口氣,沈甸甸的。

霍元瑤哭著哀求:“求陛下快點過去……臣好怕……好怕殿下他……”

姜青姝閉目道:“好,朕這就過去。”

原本她想過去跟阿奚說說話,免得他太過難過,此時那樹下的少年也聽到這邊的動靜,擡眼朝她看過來。

兩人的眼神隔空交匯。

他的目光在姜青姝和霍元瑤身上停留片刻,烏黑的眸子被樹影籠罩著,頓時滿是黯然,卻遲遲沒動,似乎是在看她過不過來。

姜青姝咬咬牙,轉身而去。

張瑜頓時抿緊唇。

見她如此焦急地轉身離開,少年黯然地抱緊懷裏的劍,羽睫顫了顫,卻還是下意識站直了,默不作聲地追了過去。

他跟在她身後。

跟得很緊,好像生怕她把他丟了。

姜青姝腳步稍滯,卻沒有回頭,他好似知道她要說什麽,只低聲說:“我跟你一起。”

兄長不在,他在這裏沒有其他熟悉的人。

她去哪,他就去哪。

她心尖驟軟,輕輕“嗯”了一聲,又大步朝前而去。

一路上,她一直在疾聲問霍元瑤情況。

“太醫可在?”

“有……太醫隨時候著,秦太醫也在,只是眼下這情況太嚴重……他們都有些束手無策……”

“君後現在如何?”

“殿下一直意識模糊,還吐了血……太醫說……要是再這樣下去,可能就真的兇多吉少……”

霍元瑤說著,不受控制地哽咽了一聲。

她硬生生替趙玉珩擋了謝安韞的一劍,此刻腳步有些蹣跚,卻還是強忍著疼往前走,雙眼憋得通紅,話還沒說完,眼淚便掉個不停。

姜青姝見了,示意侍從將她扶下去。

然而,越見霍元瑤如此,她心裏也越是亂糟糟一片。

她令自己冷靜,不要慌,可短短幾步路,卻好像變得極為漫長,那些擔憂在心裏越撕扯越深,好不容易來到殿外,遠遠就看到一群人在來來回回忙碌著,每個人的神情皆很慌張沈重。

秋月也在。

見她過來,她快步上前來行禮。

“陛下。”

“不必行禮,裏面情況如何?”

她徑直從秋月身邊掠過,衣袍帶起一股冷風,秋月連忙轉身跟上,急急道:“殿下他中了毒,臣已經讓戚容看過,有句話,臣不知當講不當講……”

“說。”

“那毒……只怕是陛下手裏的那顆……”

也不必秋月再說。

姜青姝已經看到了趙玉珩,她猛地停了下來。

她怔怔地立在那兒,目光穿過那群忙碌的人影,看見了靜靜躺在床榻上的男人。

他長發散開,側顏蒼白,好似被雪冰封,雙眸緊緊閉著,無聲無息。

毫無生氣。

她四肢百骸流動的血液瞬間好似凝固一般,梗在心裏,呆呆地看了很久,遲遲沒有動。

然而她才看了一眼,便有人立刻將她攔住,擋住了她的視線。

“陛下止步。”

許屏的臉色也很是難看,強撐著拜道:“裏面情況混亂,還請陛下先莫要進去,太醫們都在全力施救,以免血光沖撞陛下。”

姜青姝冷聲道:“讓開!”

許屏站得極穩,不敢讓。

然而小皇帝已經壓抑不住心頭急火,有些沖動起來了,直接要硬闖,許屏連連後退,見實在攔不住,便急急道:“這也是殿下交代臣的事!”

“……什麽?”

姜青姝腳步猛地一滯,回頭盯著許屏,似乎懷疑自己聽錯了。

許屏不敢直視女帝的眼睛,雙眸望著地面,嗓音越發低,“君後意識還在時,親口吩咐臣……如果陛下中途趕來,就讓臣一定要攔住陛下,殿下一向不喜歡狼狽,更不想被陛下看到他如今的樣子……”

因為他知道,她看見會難過。

他不希望她看到他為了她落得如何淒慘,既是他自己的選擇,何至於再折磨生者,令她看到那一幕,或許她會很久很久都無法擺脫那段陰影。

所以,別讓她進去。

趙玉珩意識尚在時,一字一句,對著許屏說了這話。

這是他的請求。

請她成全。

姜青姝沒想到他竟然會這樣要求,徹徹底底地呆在了原地,正在忙碌的秦施看到她,連忙過來道:“陛下。”

他似乎想說什麽,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,滿眼哀戚,似乎已經放棄了希望。

“陛下恕罪,老臣實在是醫術有限……”

秦施這一回,是真的沒轍了。

如果趙玉珩一直聽他的話,肯願意好好養病,那麽他還可以一直平平安安地活下去,秦施本以為不會再出亂子了,畢竟,他並非看不出君後如今的求生之意。

誰知道,謝安韞突然下手謀害他。

秦施一思及此,便惱恨痛惜,恨不得活生生掐死謝安韞,可這也換不回君後安然無恙。

除了知道內情之人,所有人都以為,是謝安韞謀害他。

姜青姝心裏卻最清楚真相是什麽。

她似是沒站穩一般,往後踉蹌了一步,伸手扶著墻壁,攥著門框的手不斷地用力,沈默許久,又近乎不甘心般地問:“他還能堅持多久。”

“臣還在竭力用藥引產,只是陛下一直昏迷不醒,這實在是不好下手,臣現在也不能保證皇嗣……”

她驟然打斷,“朕不要孩子,只保他。”

秦施頓時啞口無言,他也是頭一次聽到皇帝當面斬釘截鐵地說,她不要這個孩子,只要保君後。

自古帝王,大多更重血脈。

秦施內心五味雜陳,感動於帝後深情,卻也著實沒有辦法,只好擡起雙手,對著她傾身拜了拜。

“臣現在只能盡力用藥拖延時間,至於其他,請陛下,恕老臣無能……”

姜青姝的雙手不斷地攥緊,沈默不語。

說罷,秦施嘆了口氣,轉身回去繼續忙碌了,

只留下姜青姝獨自站在原地。

她看著忙碌的眾人,真想進去看看,看看他到底怎麽樣了,或是喚一喚三郎,或許他聽到她的聲音,就可以醒過來了,可一想到許屏的話,終究還是心生猶豫。

她的身後,秋月已經小跑著追上來,看著陛下緊繃又黯然的側顏,輕輕喚了聲“陛下”。

她閉了閉眼,“跟朕過來。”

她拂袖轉身出去,秋月跟隨她來到殿外的一棵樹下,她問道:“你說那毒藥是朕手中那顆,說清楚是怎麽回事。”

秋月見四周無人,這才上前一步,悄聲道:“那藥是戚容所制,戚容最為了解,臣聽她這麽說時,也極為驚訝,但臣只敢等陛下來了再說,不敢聲張一句。”

“立刻叫戚容過來。”

“是。”

片刻後,戚容被秋月叫過來,不等女帝親自發問,就直接道:“回陛下,臣為君後診過脈,幾乎可以篤定,這藥就是臣給陛下的那顆,臣隨師父日夜修習醫術,此用藥手法除了師父,幾乎尋不出第二人,斷不可能是巧合。”

那顆藥明明應該好好地放在殿中,那麽,又是誰做的?

姜青姝腦海中浮現了一個名字。

王璟言。

她身邊的所有人,除了他愛情高忠誠低以外,其他人的忠誠度早已被她刷到了九十以上,不可能違背她做這些事。

除了他還能有誰?

可他也已經死了,也是為她而死。

姜青姝一直都知道,王璟言和趙玉珩之間有過一些暗中交流,彼時她猜到或許他們要聯手對付謝家,便故意裝傻,實際上推波助瀾、冷眼旁觀。

可若是……王璟言把她藏起來的毒藥給了趙玉珩……

那麽,趙玉珩早就知道那藥的存在,早就知道她動過害他的心思,也知道,她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麽信任他和趙家。

那他為什麽……還要如此?

若是換了別人,知道這件事後,第一反應難道不是生氣嗎?難道不應該失望難過嗎?為什麽他不這樣?

明知她不夠愛他,他為什麽還要為她做到這個份上?

姜青姝想不明白。

可隱隱的,她又在潛意識中知道答案,趙玉珩對她似乎總有著無限的包容,他若當真會因為這些事怪她,早在當初她設計張瑾與她發生那一夜之時,他就會出言苛責了。

但他從來沒有。

那一夜,他雖難過,卻也只是在外面靜靜地守了她一夜,幫她料理完所有後續之事。

有他在身邊的時候,她總是被照顧得無微不至。

可他也從來不會嫌麻煩。

姜青姝仰頭望了望天,忽然覺得鼻尖有些發酸。

但身為帝王,終究不會再臣子跟前表現得情緒失控,她平覆許久,竭力定了定神,再次看向戚容,嗓音有些啞,“你說,這毒藥配方是你跟隨婁大夫所學所得,那他能不能救。”

戚容點頭,“以師父的醫術,必然能。”

只是婁平尚在京城。

姜青姝閉目道:“朕記得,他還欠朕一個承諾,去把他帶來,用最快的速度,不惜一切代價。”

秋月聞言,輕輕喚了聲,“陛下……”

其實,若是為女帝打算的話,秋月深知君後的做法沒有錯,若是此番君後和皇嗣都沒了,才當是解決了女帝的一大難題。

如今謝黨沒了,趙氏一族又少了一大制衡勢力,單單沒了皇嗣,也不能解決根本問題,畢竟,前朝與後宮相關聯,趙玉珩身為中宮,滿朝文武皆看得到女帝對他的情深義重,他在世一日,或許女帝會因為他而不忍為難趙家。

假以時日,就會徹底失控。

秋月很欽佩君後對陛下的情義,可她依然自私地希望,陛下如今還能繼續狠狠心。

可君後為了她做了這麽多,殫精竭力,毫不保留,甚至連自己的命都可以舍棄,這世上又有幾人,可以為了別人做到這個地步?如今才十八歲的小皇帝,如若這般年紀就已經能做到如此鐵石心腸、漠視一切,那她也不會成為一個仁慈溫柔的明君了。

秋月想勸,卻不知道該怎麽勸。

姜青姝要派最快的人和馬去京城,正不知應該指派誰去,一直跟在她沈默不語的少年,終於出聲道:“讓我去吧。”

姜青姝回頭,驚訝地看著他。

少年揚唇朝她笑了笑,烏眸帶著稍許黯然,上前擡手,指腹輕輕擦過她有些泛濕的眼尾,柔聲說:“別難過,別著急,我替你去。”

“阿奚……”

他認真地說:“兄長送我的馬,日行千裏,跑起來是最快的,我可以替你做到。”

張瑜固然也吃醋難過,可他的想法其實很簡單,他就是不想看到七娘焦急難過,何況是活生生的命。

即便她難過是為了別人。

但七娘就是七娘,她依然是他最喜歡的人,不是因為一件事就可以突然不喜歡的,這期間或許有諸多令他難過的事,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好好向她問個清楚,可她一傷心,他就又舍不得計較了。

也罷。

少年溫柔地撫著她的眼角,不顧周圍二人的目光,微微傾身,在她眼尾落下一吻。

她睫毛倏地一顫,伸手拉緊他的袖子,想說什麽,卻又全然哽住。

“你真的不必這樣……”

少年努力揚唇,露出一抹明燦的笑來,笑容一如既往地明亮熾烈,漂亮得令人挪不開眼。

他安慰般地摸了摸她的頭。

“放心交給我吧,等我回來。”

於是,這少年又再一次騎上了馬,明明與叛軍廝殺、趕來南苑已讓他精疲力盡,他卻還是以最快的速度,再次為她奔波,義無反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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